再泥泞，也要走下去

　　进入8月雨季以来，雨水一刻不停地浇灌着大地，不给泥土以喘息之机。花草树木借机洗涤去污垢，舒展起腰身，在夕阳的余晖中，争相吐翠；在夏季湿热的空气里，散发着清香……

　　城郊的石板路虽已冲刷干净，但通往村落的小路上却泥泞不堪，我和小田只能把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脚上，相互搀扶着一步三滑地挪动着……

　　“李姐，这次能顺利找到那个难缠的当事人吗？他可是拒收多次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在家、会不会收下呀？”小田首先打破了寂静，二十出头的小女孩单纯稚嫩的脸上写满恐慌与疑虑。

　　“放心，我已经打听好了，他下班后会回到这个住处。这里虽然偏远，但八九点钟肯定会回来的。你跟着我就好，可不要随意妄动。”作为负责此案送达的法官，作为大姐，都要这么安慰小妹的，但心里却不停盘算着：这起缠诉多年的腾房产权纠纷中的被告是名回族中年男子，拒收法院传票多次情况下，显然已对我们的到来有所防范，下一步见面后的工作确实应该注意谈话方式……

　　夏天的天空真如猴子的脸——说变就变，几句话的功夫，还来不及欣赏雨后的乡间风光，瓢泼大雨就浇了下来。我们赶忙撑伞，但雨滴成线，风助雨势，不一会儿，我们全身就湿了大半，双脚由先前的挪动变成了淌水拔腿而行，真如当年红军过沼泽，于是心里默念着：送达不怕远征难！

　　已是六七点钟了，我们还在雨水里前行，浑身湿透，饥肠辘辘。“饿了吗，小田？”我问。“李姐，这附近也没有吃饭的地方呀，我们要不就再忍忍，完成任务再说吧。”小姑娘的话很勉强，这个点了，谁能不饿呢？我从包里掏出两个面包，说：“来，小田，我们一人一个先凑合着垫垫。”“哇！真是送达出经验来了，连晚饭都早有准备！”小田惊喜地叫道。说罢，面包几口就被塞进嘴里吃掉了。随后，我又从包里拿出一袋牛奶递给她。小田嘻嘻地笑起来：“当了妈妈就是细心周到啊！”我笑而不答，继续在前面带路。

　　幽暗的灯光里，透过雨线，依稀看到一座院落：院子里有微弱的光，外面是高墙。“就是这里。小田，你要听我的，见机行事。”我说道。“嗯。”小田答道。

　　轻叩了几下门板，无人应答。之后我向院内喊道：“有人在吗？”还是寂静一片。……依然叩门、问话，约十分钟后，院内有人轻答：“谁？”声音微弱而颤抖。“请问能开一下门吗？”我问。“你是谁？说清楚。”院内人继续问道。“请问你是××吗？”我问。“你到底是谁？”此人很谨慎地怀疑道。听出他的戒备心理，我马上用舒缓的语气答道：“您好，我是历下法院的，今天来给您送些材料，您把门打开看一下吧。您是××吗？”院里人答道：“我是啊。你说说什么事吧！把材料给我念念，我已经脱了衣服睡下了。”我见机追问道：“这门外没有灯光，我看不到啊。您能不能回去穿上衣服，打开门看一下？”对方答道：“你等着。”说罢，听声音是走回屋内了。几分钟后，门轻轻开了，只见一中年男子藏在门缝中，说：“你念念吧。”“不如把材料留下你慢慢看吧，这灯光太暗了，看不清楚。”我说着，把材料往他手里递。这时，他马上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刀，高举着说：“你别给我，我看不懂。因为这个案子，我精神已经受到刺激了，没有能力解决这件事。你们要是非要给我留下，那今天我们就一起坐化吧！”

　　这把刀反射出的寒光刺的我们睁不开眼，小田有些颤抖地拽了我一下。我立刻深吸一口气吓到：“先别激动！你持刀威胁法院干警，可要想清楚后果！我们今天是帮你来解决问题的，你不要不分青红皂白，不分敌友！”他无语了……我见势跟上：“今天下这么大雨，路上很难走。我们两个女同志好不容易找到你这里，你就这样对我们吗？如果你没有能力处理，我们法院可以帮你无偿申请法律援助，最终把问题解决好。有怨气可以到法庭上去说。”他只是嘀咕：“这事是我爷爷的事了，我爸爸都死了，还有什么可解决的？与我无关，不用你们解决。”我放缓语气：“有事及早解决，相信你也不愿意这事再传给你的孩子，使他们再受连累。今天我们两个女同志过来，对你构不成任何武力威胁，希望你友好些，放下刀子，不要做对自己、对后代不负责任的事！”说着，他手里的刀渐渐放低了，语气也哽咽了：“不是我愿意这么做的，你让我腾房，那我住到哪里呢？反正我就是不能收这个材料！”我解释道：“你的困难我们能理解，我们会联系承办此案的法官，让他和居委会联系协调，争取处理好你的住房问题。现在我们法院正在推行‘能动司法，服务社区’活动，每位法官都与负责的社区居委会建立了联系，你的问题我们会迅速反应、及时解决的。”话音刚落，他低下了头。我又紧跟上：“你看还有什么需要我们法院解决的，一并提出来，让我们一点点地帮你办，好吗？”此刻，他刚才那个气冲霄汉的怒气一股脑儿烟消云散了，“哐啷”一声，把手里的刀扔到了门后的旮旯里，问道：“你说我的住房法院来解决，可是能安置妥当吗？什么时候兑现？”我连忙回答：“今天回去我就帮你联系，明天就能落实出结果。只要你能按规定签收法律文书，开庭时准时到庭上说清楚问题，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总这样僵持是不利于事情发展的。你说呢？”他吱唔着，“真的？那我要是签了，不会对我有什么不利吧？”我耐心解释：“不会的。这只是文书送达的证明，证明你已经知道本案及其开庭时间、举证权限，所有的事实和证据问题都要到法庭上交换、对质才能查明、采信。请不要有什么顾虑，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联系。请签字吧！”接着，我递过文书去。“那……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先收下了。有问题我还是要找你的啊。”他补问。“好的，随时联系。”我爽快地答应。接着，他在文书上签了名字和日期。

　　临走时，我补上一句：“你的事我一定记在心上，开庭时记得去法庭上说清楚问题，有事都好商量。”他态度缓和多了：“谁愿意制气啊？嗨……”我笑笑说：“这样多好，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说着，我和小田离开了院落。

　　一路上我俩也顾不得说一句话，急匆匆地前行，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大概走出刚才的院子一里地远时，小田问：“李姐，现在安全了吗？我们这次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吧？”我看了看四周，说：“是啊，可以慢点了。这个案子圆满送达，下一步开庭就可以顺利进行了。”这时，小田才开了呛：“刚才真是吓得我心都跳出嗓子眼了！还是第一次碰到拿刀的当事人哩！李姐，你可真有经验，把他稳住了。”我的脸上才露出点笑容说：“我也是第一次碰到拿刀的当事人！”“啊？可看你刚才很冷静啊，处理得不慌不忙，也有分寸！”小田追问。“呵呵，谁不害怕啊？我要是不稳住，那他肯定占了我们上峰，只有外松内紧才能百战百胜，牵制当事人是一种学问哦！我这也是初战告捷。再说，与回民打交道更要稳重沉着，这片居住区都是回民，万一处理不好，小则引发械斗，大则影响民族团结。对我们自身安全和法院工作乃至整个社会的安定团结都不利。”“哦……”小田羡慕的眼光里充满了敬佩和崇拜。

　　“走了，小丫头！”我笑着拍拍她的背，刚才淋湿的衣服已大半干。雨小多了，我们撑伞漫步在乡间小路上，才发现来时的路上有如此多的风景——绿霭里村居点点，万家灯火，和乐融融……

　　此刻，我紧张的情绪终于放松了，才感觉到已经胀奶了……仔细算来，十几个小时没喂孩子了，孩子早该饿了吧？想着，加快了步伐。小田忙问：“怎么走这么快啊？”“快回去喂孩子啊，出来太久了，孩子肯定饿坏了。”我答。“姐，你还喂着奶啊？”小姑娘好奇地问。“是啊，你没看刚才我都没敢喝牛奶，就是因为害怕送达遇到困难，时间太长了容易胀奶。”“啊……”小田又充满了崇拜……

　　雨虽小多了，但道路依然泥泞。湿滑的路面反射着灯光，映照着万家灯火，平静而祥和。

　　再泥泞，我们也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