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一个时代我们这个职业需要什么

　　在这样一个时代我们这个职业需要什么

　　当在港研修一周结束踏上归程，当面对《谁来守护公正—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访谈录》掩卷沉思，当许多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来时的路，在我的脑海中总是萦绕着这样的问题：所谓“见其人、听其言、观其行”，在这样一个司法公信、法官职业价值总被质疑的时代，从事法官这个职业需要什么？

　　信仰

　　在2012年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典礼上，毕业生们的学长卢新宁曾经作了一次题为“在怀疑的时代依然需要信仰”的演讲，她说：“我不需要提醒你们，未来将如何以具体琐碎消磨这份浪漫与绚烂；也不需要提醒你们，人生将以怎样的平庸世故消解你们的万丈雄心；更不需要提醒你们，走入社会要如何变得务实与现实，因为你们终将以一生浸淫其中。我唯一害怕的，是你们已经不相信了：不相信规则能战胜潜规则；不相信学场有别于官场；不相信学术不等于权术；不相信风骨远胜于媚骨。你们或许不相信了，因为追求级别的越来越多，追求真理的越来越少；讲待遇的越来越多，讲理想的越来越少；大官越来越多，大师越来越少。因此，在你们走向社会之际，我想说的只是，请看护好你曾经的激情和理想。在这个怀疑的时代，我们依然需要信仰。”如果说这只是在一个即使是正确的人生观也被怀疑的时代仍需要坚持的人生信仰，那么在一个司法公信、法官职业价值总被质疑的社会氛围中，我们这个职业比起普通人而言还需要特别秉持自己的职业信仰。汤姆·宾汉于2000年至2008年任英国议院首席大法官，他认为：“法治在今天仍是一个理想。但为了在国内，也在整个世界上，实现良政与和平，这个理想实在值得我们为之奋斗。”黄江天博士在研修班课程中引用过两句话：“法律必须被信仰，否则便形同虚设。”、“失去信仰，法律就失去了灵魂。”索尼娅·索托马约尔大法官在访谈中说：“就职典礼中最具象征意义的时刻是什么？我认为，是我坐上马歇尔大法官坐过的席位，将手放在哈伦大法官抚过的圣经上宣誓的那一刻。历史仿佛从我脑海里闪过。”我相信，在索尼娅·索托马约尔大法官脑海里闪过的历史不仅仅是历任大法官的荣光，更重要的是前辈先贤们秉持的守护公正、捍卫法律的法治信仰。

　　坚持

　　信仰只是留存在心灵中的一个信念，体现于践行信念过程中的坚持----职业道路的坚持与职业态度的坚持。

　　（一）职业道路的坚持

　　香港特别行政区的法官在就任法官之前均是执业多年的律师或大律师，但他们宁愿放弃百万乃至千万的年收入，坚持从事月薪只有10多万至20多万港元的法官职业并甘之如饴。

　　当记者问约翰·保罗·斯蒂文斯大法官：“您现在几乎已是史上任大法官年限最长的人，或者说，是历史上最年长的大法官。您考虑过这些么？”他回答：“没有，可以确定的是，我从没打算打破什么记录。我只是很喜欢这份工作。每年我都会考虑退休的事，但还是决定继续享受工作的乐趣，并尽可能发挥余热。”

　　（二）职业态度的坚持

　　马菲·黑奥爵士在1671年至1676年期间担任英国王座法庭的首席大法官，他的清单“必须永远记住的事”中写道“……2.我必确保，执行时做到正直、审慎、坚决。……4.伸张正义之时，我不会受强烈情感之影响，不论遭受何种刺激均会克制。5.我将全身心处理手头工作，视其他挂念思虑为不合时宜，不予理会。6.在全部案情和控辩双方陈述完毕之前，我不会妄作判断。7.在理由陈述之初，我不应受任何影响，而应毫无偏见，直至陈述完毕。……9.谨慎处理案件，严格遵守规定，因为判断之差异会导致恶果。……11.不应令民众或法庭之好恶影响我为宣扬正义所做之任何决定。12.只要按照正义之法则行事，则无须焦虑他人所言所思。……17.确保不介入任何案件；收取费用时不超出应得之数；不过分偏好某些理由；不推荐律师。……”

　　据艾森豪威尔传记的作者说，在美国最高法院审理布朗诉教育委员会一案时，时任总统的艾森豪威尔曾邀请当时的首席大法官沃伦等人到白宫共进晚餐，期间艾森豪威尔不遗余力地对沃伦大法官说戴维斯（当时是种族隔离主义者的律师）这人十分不错，并谈论到南方人称：“他们并不坏，他们不过是不想看到自己甜美可爱的小女孩在学校里必须坐在某些块头太大的黑佬身边。”而之后，最高法院最终判定，公立学校的种族隔离不合宪法。

　　艾琳娜·卡根大法官说：“纯黑色的法袍是在提醒我：你应当竭尽所能，不被个人主观臆断或偏好主导，依循你认为最公正的路径适用法律。”

　　安东宁·斯卡利亚大法官认为：“这是份寂寞的差事。……我对所有案件都一视同仁，不管是大案还是小案，都会投入同样的脑力、心力和体力。”他会一遍又一遍地修订判决，身心焦虑，疲惫不堪。每次助理在定稿送交其他大法官传阅前问他是否还想最后看一遍时，无论什么时候重读一遍，他总能找到需要修改的地方，以至最后助理不得不从他手中把稿子抢走才能送印。他认为，写作这件事，值得殚精竭虑，全心投入。

　　安东尼·肯尼迪大法官如是说：“人们会通过我们撰写的判决意见，对我们的工作进行评判。我们需要在判决中体现出：我们严格依法办案，而且态度开放、真诚，判决理由也来自我们的内心确信。”

　　承担

　　作为一名法官，作为一名审判长，需要承担----对案件的承担和对团队的承担。

　　（一）对案件的承担

　　露丝·巴德·金斯伯格大法官认为，所作的每一个判决，都要有充分的依据。

　　首席大法官约翰·罗伯茨说：“我们的判决不能随着大家的喜好走，更不能被一时的民意所主导。……大家总不能让我们根据民意喜好去判定宪法的含义吧。”

　　对安东尼·肯尼迪大法官来说，示威、抗议的声音只会提醒他，应该把判决理由写得更清晰、更真诚，说服人们相信判决是对的。

　　（二）对团队的承担

　　露丝·巴德·金斯伯格大法官刚进入上诉法院时得到的忠告是：“你永远不能一个人独自做决定，必须学会与同事们协作，才可能办好每个案子。”

　　艾琳娜·卡根大法官说：“最值得称道的地方是：即使人们不同意对方的观点，有时甚至强烈反对，并对一些重大、疑难议题坚持己见，但大家都明白，每个人只是要尽量做好自己的工作。”

　　作为首席大法官，约翰·罗伯茨认为：“和其他同事一样，我也只有一票可投。首席的职责，就是主持言词辩论，还有大法官的投票程序、内部讨论会议。这也意味着，我得引导大家开始讨论，并确保所有观点在会上都能得到充分展示。……如果我位于多数方，可以决定由谁来撰写本案的判决意见。这项工作非常关键，因为你必须确保自己指定的那们大法官的立场，能够使最高法院的判决赢得最大程度的支持。你必须保证各项工作按时完成，所以，如果有人行事节奏比其他人慢一些，而这个案子又非常重要，你就得设法让那些动作快一些的人得到指派。有些案子比其他案子有趣，有的则要麻烦一些，你得保证指派足够公平。我们审理的案件形形色色，，你还得确保每位大法官审理的案件类型搭配合理、均衡。……我会自觉承担一些不那么有趣的案子的判决意见写作任务，当然还有一些比较棘手的案子。至于那些不错又有趣的案子，为公正起见，我会分给其他人。……”

　　（作者：奉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