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的宇宙

　　中院教育培训处  钱幸

　　我的鱼健康活泼，在客厅的阳光下欢畅地游来荡去，它们啜食着水草，鼓鼓囊囊的嘴有节奏地一张一合，追逐并吞吐着水里的气泡。有几只越是迎着灯光越是色彩斑斓，像提着小灯似的，有几只长着孔雀的羽毛似的尾巴，优雅地摆动着，风情万种着，在水中翕动自如。有时候我会跪在鱼缸前的蒲团上盯着它们一动不动，直到它们不再将我认作一个外来的异物。

　　我家鱼生了两茬。生小鱼前，母鱼会变得躁动不安，不接受来自公鱼尾随的示好，它羞怯又焦虑地躲闪，随着日子将近，肚子会越发肿胀，直到与身体呈直角，尾部发黑发亮，在临产前，你甚至能看到那里有一堆小鱼儿黑亮亮的眼睛。是时候将它们隔离了，如果不这么做，那些刚生产出来带着卵黄香的小鱼会迅疾地被所有大鱼追逐吃掉，整个过程无声地消化在水里，不会掀起一丝微澜。在教科书中学到鱼是卵生。我家里这几个家伙却是“假胎生”，想方设法将卵子在肚子里孵成型，再排出体内。通过分离小鱼和母鱼，我暂时救活了一堆小生命，它们瘦小干瘪，精灵敏感，在长出绚烂的颜色之前，像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小蝌蚪。因为错误估计了它们的成长，两个月后，为了接生下一波，我将这一堆鱼娃娃们放归大鱼缸，下班回来一看，竟尽数殆灭。

　　鱼性呢！！我愤怒了，试图拷问它们的灵魂。

　　后来，鱼缸里就剩下了几只安分守己的鱼。这时候一颗只有十分之一指甲盖大小的红色海螺开始兴风作浪。因雌雄同体，它不断地自产自销着小家伙，整个鱼缸壁能趴着一连串。有一阵我们莫名其妙遍寻不到刚买来的清道夫鱼，就把矛头指向它们，认为一定是该货聚集起来毁尸灭迹，我和先生开始了一轮又一轮湿乎乎的抓捕工作，但是，只要留得青山——有一颗漏网，假以时日，鱼缸又成了海螺的世界。

　　隔天早上，我叼着牙刷给它们喂食，它们把肚子吃涨，胖成一个球的样子很滑稽可爱。我笑了，牙膏泡沫喷出来，挂在鱼缸壁上，把瞪着大眼睛的家伙们吓得倏忽一闪潜进水草间。我曾亲眼目睹过有些人如何对待小鱼，为了钓更多大鱼，他们将上钩的小鱼掏去眼睛，往鱼符附近扔去，这些瞎了的小鱼一时间没有死去，像无头苍蝇一样痛苦的在附近打转，越积越多的小鱼，搅动着深层的水澜，会引来大鱼的吞噬，而在食物链设计良好的吞噬中，隐藏着一个阴谋诡计。虽然不管是大鱼也好还是小鱼也好，终将会死去，包括我自己也毫无亏欠感的吃了20多年的鱼，但是戳瞎小鱼又放回去做鱼饵这件事，在我心里成为一个不大不小的阴影，那阴影里漂浮着太多鱼儿真正自由的眼睛。

　　世间有万事万物，有亿万万生命，有亿万万形态，我和鱼都是亿万万中的一个，对宇宙来说，个体渺小卑微到泯然众生，而对鱼来说，我们体型、能量都大到像浩渺宇宙。不管怎样，一种生命体值得被另一种生命体尊重，而不论大小、出身、尊卑。